东南西北江河湖海

我随便写写,你随便看看。
长期失踪。找人请私信。

水波荡漾

01

王乾伸出手去,试图触碰眼前半凝胶态的透明物质。他知道,那是水。那些水像是被压缩过,大概是因为一些不知名的原因,只变成了一种半凝固的状态。

指尖传来的润滑触感让王乾莫名的安心了些。他在这凝胶里抓了一把,把什么东西带了出来。

一股冷流洒在他面前,几滴水溅到他的面颊上。

冰凉刺骨。

或许是因为王乾的这番扰动,水结束了这种凝胶状态,像是忽然间因高温而融化了一般,变回了液体的状态,开始缓缓地流淌。王乾吓了一跳,不可置信地向那东西再次伸出手去。前一秒看起来还是非常柔和地流淌着的水忽然沸腾了,滚烫的水蒸气瞬间迸发出来,险些灼伤了王乾的手。

水还在不停地翻滚,温度还在不停的升高。

已经不是沸腾了,这种温度已经不是沸腾了!!

王乾几乎是惊恐地跌坐在地。他感受到地面因为水的升温也开始变得灼热,光滑的瓷砖在高温下竟然变得粗糙,甚至露出了些许细密的小孔。

每一秒钟流逝都在刷新着王乾对于“热”的感知。

好热,好难受。

身体水分的不断流失让王乾痛苦万分。他艰难的把自己撑起来,握上门把手,却被烫得缩了回去。

简直就像是身临火灾现场。

升腾的水蒸气模糊了王乾的双眼,他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骤然增快,而后双眼一黑,不省人事。

 

02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碰到了‘水’。”王乾说。

“这种梦已经持续很久了,但是这种‘水’状的东西直到最近才开始慢慢地现出它的面目。”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我也保证我在工作当中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东西。我不是科幻小说爱好者,这种东西没有任何理由出现在我的梦境当中。”

我点了点头,递给面前那男人一杯水——用于缓和他的情绪。“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样啊。”

“谢谢。”王乾接过杯子,抿了一口,“是啊,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我之前只梦见过我们的世界变成了充斥着水的世界,就像是在海洋里建起了大型城市。”

“但奇怪的是我能够在这片‘海’里呼吸。一开始,我没在意,毕竟梦里什么都有,是吧。”

“后来就越来越奇怪,城市里的水就像是一点一点地被人抽干了似的,什么都没剩了。”

“再然后我就发现我离不开这座城市,我的意思是我没法出去。我只能在那一片城市里面乱转,也不知道该去哪。”

“但是我每次抬头看天空的时候,就会发现天空依旧是一片海。”

“应该说是你从海底,就是水底下往天上看的样子。包括一切一切后来我在城市里面探索过的边界,都像是被一层水膜给包裹住了。”

“我猜,从城市里面抽出来的水大概就建成了这样的一层水膜。”

“你的意思是,城市里的水被抽了出来,然后变成了水膜,裹住了整个城市?”

“对,但不像是裹木乃伊那样的裹,而更像是一个箱子。”

王乾顿了顿,而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就像是一个,用水做的箱子。”

 

03

我大概可以想象得出王乾梦里的世界。

那是一个构架在海底的城市,但是却通过水膜技术,将水分子阻隔在外,只让氧气源源不断地通过,用以供给居住其中的人们呼吸。

但城市中的人们不能够从城市出去,因为那层水膜阻隔了城市与海底的空间。

“听起来就像是一部科幻小说的城市背景。这种高科技的应用在我的知识范畴内只发展到在鱼缸里同时养鱼和养鸟,并没有能够做到那么高级的操作。”

况且,隔离开水和气体的也并不是所谓的“水”。

“从专业的角度而言,我只能说他大概是想象力丰富。但是他触碰到那些所谓的‘水’的时候所产生的灼烧感让我有些在意。我翻了翻那家伙的个人资料,但并没有找到他家族有什么遗传病史。”我把自己的感受告诉了男友,他没说话,只是一边择菜一边听。

“基因突变?别说是我,连咱家隔壁那半大的孩子都不一定信。”

“天下之大,什么人没有呢。”男友伸了个懒腰,端起择好的菜走向厨房。“别想那些了,去看会电视吧。我做点好吃的犒劳一下咱们的好医生。”

“好啊,我想吃……”

“红烧茄子”几字还未出口,我的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一串陌生号码。我本以为是房地产商的推荐电话,正想直接挂掉,却鬼使神差地划反了方向。

“喂……”

“喂,是廖医生吗?”

“是我,您是……”

“我是王乾的家属。这么晚打扰真的很抱歉了。但是我们真的没办法了。王乾,王乾他叫不醒了……”

叫不醒了?!

“别着急,不要摆动王乾,让他自然的躺在那。先打120,等专业人员过去解决问题。我会,”我向男友摆了摆手,露出一个满怀歉意的笑容,“我会很快赶到。”

 

04

“救救我!”王乾拼命地敲打着房间的门。每击打一下他都能够感受到手部皮肤在高温的灼烧下所产生的疼痛。

外面有人。王乾告诉自己。他们不会不管我的,秉着人道主义的精神,他们一定不会不管我!就算这里是幻想,但也是一个有人性的地方!

“救命啊!救命啊!”

王乾从门上的猫眼看见有人影在房间外面行走,他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放开声音大声呼喊着。他看见外面那个黑影注意到他,开始向这个房间走来。

王乾在继续呼救着。

王乾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自己昨天触碰了水膜之后,水膜就缩小了,直接笼罩在了他梦境中所在的那个房间。

水膜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融化,房间里的温度渐渐升高,惊醒了本是在梦中梦的王乾。

门外的人似乎也在试图从外面把门撬开,但是门上的高温让他退却了。侧耳在一旁还没那么滚烫的墙壁上听着王乾逐渐微弱的呼救声——也可能是在确定这到底是一场事故还是一个熊孩子的恶作剧。看他扭头就走的反应,或许他认为是后者。

绝望如潮水漫上了王乾的心头,王乾甚至觉得自己也快随着这房间里的东西被这高温烤化了。他瘫坐在地上,头挨着柔软的床铺。王乾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审视过自己的双手,他从来没有看过自己日夜操劳而逐渐变得粗糙苍老的手。

他甚至有些自嘲地笑了。他终于想明白为什么儿子总是不愿意让自己抱他,不能忍受自己用手抚摸他的脸颊。那是因为自己的手实在是太粗糙了。孩子的皮肤那样的敏感细腻,怎么能够容忍像自己的手这样的东西在上面摩挲呢?

王乾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轻轻叹了一口气。却不想喉咙突然涌上一股腥甜,一口鲜血随着这口叹出的气掉落在地板上。铁锈的味道萦绕在王乾的口腔中。他感到胸口发闷,头也在一阵阵的发晕。

王乾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过往的一生就像是走马灯一样在他的眼前快速闪过,他甚至没有勇气抬头去看。他这一生碌碌无为,为了生活拼命赚钱,却因为沾染赌瘾背上更重的担子。

因为赌博,他进过牢,还险些连累了自己两岁的儿子。

出来以后,他痛改前非,再不碰赌场,专心打工挣钱。妻儿被他打动,或许也只是舍不得让儿子这么小就没了爹,王乾的妻子回到了他身边。

他本以为自己就能安安心心的过下去,却没想到遇上了这样的梦。

或许这就是命吧。

但是,就这样去了,还不甘心啊……

 

05

急救室的灯亮了一夜。

幸运的是,王乾终于还是救了回来。

 

从那以后,我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看见过他。直到一个月后,他的家属再次找上了我。

他的家属告诉我,王乾其实两个星期后就已经完全苏醒,并且也度过了危险期。但是医院方仍旧是让他转院观察。

这回转去的是,精神病院。

 

“又见面了,王先生。”

“廖医生?你居然还记得我。”王乾明显是没有什么精神,比起一个月以前他也消瘦了很多。惊讶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一点惊讶的感觉都没有。

“关注患者,是我的职责。”我点头,按常规打开录音笔和笔记本坐在他面前。

“这回我也是来听你的故事的。上次是说到……水膜的事情吧?”

“……”王乾难得地沉默了,半晌,他缓缓地开口。“‘水膜’是一种刑罚,是那个城市里面对于犯罪的人的刑罚。”

“其实应该叫‘水箱’。”他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嘲讽般的表情,“就像是一个箱子,把人困住,然后改变箱子的形态,从而让与箱子一体的人受到痛苦。”

“……受到痛苦?”我略有些惊讶,“但是按你先前的说法,这应该是一个非常具有人道主义的地方才对啊。”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满是深入骨髓的绝望,就像是一个黝黑的深潭。

“不,”他说,“我的罪名是,‘泄密者’。”

 

06

从精神病院专与王乾沟通的医生那里了解到,王乾似乎有严重的妄想症。水膜完全是子虚乌有。但他偶尔会在起床的时候就直接跑去告诉医生,水膜是存在的。然后把自己湿了的衣服展示给他看。

那种湿透的程度不像是出汗,医生开始觉得奇怪。在征得家属的同意后,他在王乾的房间装了一个针孔摄像头。完整地将他睡觉时的情景录了下来。

王乾入睡后,大概两个小时的样子,他就从床上起来,把床边的桌子上给他准备的一壶水倒到了自己身上。然后他就开始出现像是抽搐一样的现象,径直倒在病床边缘。接着,他伸出手扒着病床的边,像是忍受万般痛苦似的爬回床上。

“王乾自己并不知道,”那个医生说,“他有严重的水过敏症。除了喝水,身体皮肤其实是完全不能碰水的。”

话间,办公室外面忽然开始吵闹,到处回响着“抓住他”“别让他跑了”之类的话语。我和医生对视一眼,不知怎的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黑压压的天如同崩溃一般爆发了,雨水滴落在地面上,溅起了几星水花。

我推开办公室的门,向着人群追赶的方向跑去——可还是晚了一步。

王乾冲出了医院的大门,冲向那模糊了世界的雨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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